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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笑人間萬事—伊奧塞里安尼的抽象喜劇
「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」,奧達伊奧塞里安尼(1934-2023)的作品,在俗世之內又在世俗之外;以詩意想像揮灑出樸拙魔法,流淌一泓清泉,泛起幽默漣漪,倒照出眾生面相與世情百態。《亞特蘭大號》於1934年問世,正是伊奧塞里安尼在格魯吉亞誕生之年,尚維果不拘一格的電影語言,冥冥中與其命運連線。出身於蘇聯國立電影學院,卻無意因循社會主義寫實路線,更抨擊愛森斯坦等神壇級導演卑躬屈膝,對共黨主導的意識形同投降。作品每每被蘇聯審查機器禁映,八十年代只能移居法國再逐電影夢。
伊奧塞里安尼一直站於電影主流之外,外觀上彷彿遊戲人間,不問世事,內涵是洞若觀火,看透世情,蘊含對歷史、文化、藝術以至電影的反思。作品看似雲淡風輕,漫不經意,卻流露着一種電影語言上的自覺,來自對形式的創造、對調度的精煉,以至對鏡頭的圓熟掌握。電影裏人物如繁星,多線敘事為主,甚至以碎片式段落組成,對白不多,以接近默片的簡約形式,憑藉靈巧聲音節奏、交錯時空剪接,形成獨特的內在韻律,環環相扣而成一首首行雲流水的圓舞曲。
尚雷諾亞的如詩似畫、積葵大地的精闢節奏、布紐爾的荒誕諷刺,在其作品中或許不乏影子,但油畫、音樂及文學才是他真正「竊取」的文化來源。有趣的是,在他鏡頭下小偷老是常出現:偷畫、錢、酒與銀匙外,更偷懶與偷走。「我的電影全都是關於人類佔有慾,這弱點令諸如情感的真正價值消失。」偷去人身外與景框內無用之物,留下時間緩緩流動,生命何為也就豁然開朗了。
人生本該及時行樂,何妨多喝一杯,在半醉半醒之間,與人物及現實保持詩意的距離,為日常生活的荒謬添一分莞爾幽默,對現代社會的腐敗貪婪與虛妄來一記睿智反諷。在他自稱「抽象喜劇」的微妙平衡裏,是為世界輕輕撥亂反正的大度與從容。